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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殢剑】眠舟

    今天的天气并不特别好,晨起撩起帘子向外看去,是没有下什么霜雪却格外寒冷的那样。廊下冷掉的火盆里笼着细细的白色的灰,于是拍着脑门要拿炭给先生分去的时候,无伤先生从门外来了。


    同与其他人并不多话的无伤先生见面是十分尴尬的。只好装作埋头快步的样子,向长廊那一头匆匆走去,心里想着快去说与先生知道。不过那一位今次到来的时间是过去不曾有的,先生应该也会奇怪吧。


    果然先生十分意外,但是面上总淡淡的不表现出来,只是略略松了眉头,走过去说,离清明的日子还有好几个月,往年并不曾造访得这样早呢。


    无伤先生立在廊桥的折弯处,白色的头发像雪一样薄薄地铺在肩头。私下里评论过,无伤先生真是世上少有的格外好看的人呢。虽然先生的眉眼肖似母舅也称得上清秀,但是公平地说起来,总还比不上无伤先生。只是个人有着个人的气质,先生就总能让人十分安心舒适。至于无伤先生,却有些奇妙。对谁都好像很冷淡似的,真是冰雪做的人啊!这样抱怨着无伤先生难以亲近的时候,先生侧耳听着,微微地笑起来,看在眼里觉得十分温暖,顿时连那小小的怨言也一并忘记了。


    现在站在这里疏疏的一眼看过去,无伤先生抱着剑倚在旁边的阑干上,姿态优美非常,真是别的什么形容也没有了。无伤先生回过头来对先生解释说,外出的时候得到一种有名气的酒,经过驿站于是想起离这里并不遥远。我们这才发现无伤先生的袖子遮住了一只泥褐色的酒坛子,红纸上面的墨迹因为褪了颜色所以并不清楚,但从那模样小心地推测,一定窖藏数十个念头了吧。


    无伤先生说道,饮了许多年的醉太平,总归是要换一种的了。


    去取酒器回来的时候听到先生说,踏出习惯一小步恐怕都是十分难呢。然而无伤先生竟用十分霸道的口吻逼迫似的说着,不管许多个日子都是一定要过来的。不禁摇头,真是叫人奇怪而不解啊。


    于是想着也许会是自己听错也说不定。毕竟两个人喁喁地说着话,声音都十分小。




    无伤先生与先生的认识自然有许多年了。自从先生迁到靠近慈光之塔这边的松院,因不喜外人的打扰,门庭便冷落下来。今上因为知道父亲大人的习性,所以日常代为问安的人都被命令不允许添过多的麻烦。一开始并不知道无伤先生会来,然而有一天洒扫完毕,忽然发现庭院里多出一位客人,正清寂地注视着菊花上被雨水打湿的丝棉。请先生过来看时,先生竟停住了,半晌用一种非常熟悉的口吻说话,“是要去那个地方吗?”好像在邀约一样。我被吩咐去准备一些简单的东西,现折好一束饱含朝露的白菊,先生和无伤先生就离开了。百无聊赖地顾守着庭院时,忍不住猜测那位陌生的先生与先生是怎样的交情。


先生是一个人回来的,露水沾湿了浅灰的袍裾。看着天空里好像要飘下来的细雨,才恍然想起,是时雨纷纷的清明季节。先生仰望着檐下六角的铜铃,默默不语,是在怀念不可多得的先行了的故人们吧。


    至于那位先生是怎样的身份呢?真是一个谜啊。于是一直存在着这样一个疑惑,直到许久后才解开。之前总是没来由地猜测了许多,把想法对先生说的时候,先生搁下笔,眺望着圆窗外可爱的夕云,说,只是过去认得的人而已。




    先生自从退位后就很少出门,每天精心地练着字。先生的字让人十分爱慕,墨迹匀亭仿佛天成的风骨。然而有幸见过先生的丹青,才是真正的心悦诚服。


    先生惯于在风雨阑珊的夕阳后,在西院的枫回小轩,临窗研墨,不厌其烦地仔仔细细画着。是同一个女子的容貌,偷眼看去,十分特别以至于过目难忘。想起母亲大人教导的话,两相比照于是猜测,这就是今上的生母、曾经前王的那一位吧。容貌并不十分娇艳,然而气度自不必说,一定是女子间罕见的。传闻这位前王做下十分恐怖的事情,生平事迹很多,但是知道的人业已慢慢稀少了。先生作画的时候总是很安静的,题下小楷“辞心”二字,应是夫人的闺名。虽然只平静地落目于画像之上,但是看着那哀伤的眼光,毕竟十分的恋恋不舍啊。可以想见,先生对夫人是挚爱的。


    先生未退位的时候,曾仿前王为先王立罪碑的例子,为前王立无名冢,碑仅名讳,并不刻意言及前王的生平。先生说,“她的功过,任后世自由评说。”那般笃定,想来也是夫人最后幡然大悟发下的遗愿罢。


    今上及亲王年纪尚轻的时候,先生十分重视,养在身边。今上的容貌与画像中的夫人格外相似,而眼角眉梢却是先生的痕迹。无伤先生曾说过,“这一双眉眼,倒是十分像你。”十分专注地看着童发披肩、跌跌撞撞跑跳的两位小公子,竟然不知道为何陷入深思。


    终有一日遥指着小公子发问了,“有意愿让他学剑么?”


    先生十分意外了,“你竟是要……”


   “如何?”


    先生犹豫着,然而深思熟虑,到底还是婉拒了,“碎岛的人,将来还是要修习兵甲武经的吧。”虽然感到抱歉,先生还是顾念到夫人可能的愿望。无伤先生便也不再提起。先生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终于还是没有开口。


   “许多年了。我自然希望他不再为这双眉眼困守。”先生叹了口气,露出微微疲倦的愁容。




    夏天的傍晚,用完饭还十分早。先生坐在纸门边,望着庭院里蓊郁的草木,和池塘上漂浮的朽叶。无伤先生总是在清明后的日子里才来拜访;披着从门缝里漏出橘红的夕阳,就像薄薄的纸影一样。影子随意地斜映在回廊上,有一种风流的意趣。


    黄昏的时候总是这样索然呀。无伤先生用眼神去看先生,说,“这就是你的心境了吗?”


   “我的心已经像古井的水一样了吧。”先生若有所思地说,“在山中岑寂的度过余下无边的岁月,其实,在哪里都是没有差别的。”


   “真是消极度日啊。”无伤先生讥讽说,“即使‘惊叹’的名字成为过去,连热情的心都懈怠了吗?”


   “我这一生,度过无常的变化;也曾经悲叹这无端的人生,坚定的心不免受到影响。”先生回忆着,“久远前在苦境的时候确实消沉过一段日子,一心只想退避这无限烦扰的江湖,然而终于身不由己。”


    无聊地准备着经卷上的装饰,一边勉力侧起耳朵听两位先生谈话。听见这沉重的话语,不免心情也受到影响,茫茫然四顾,除了度送天边渺远的飞鸟,没有什么可以寄托的。想起先生未退位的时候,整日专心处理着冗杂的政事,灯烛常常亮到天明,孤单的影子映在雪白的窗纸上,险些勾下泪来。想着险恶的世事,不由深切地体悟人生无常的道理,最后还要剩下自己一个人度送流水般寂寥无边的岁月,该是何种的苦楚。这样反复思量,竟是连那无忧无虑安闲度日的天人们都憎恶起来了!


    泪眼朦胧不能自胜。心情略略平复以后祈祷似的想,“无伤先生是先生唯一能无顾忌地说着话、抒发经年感慨的人了吧,希望还要不吝惜常常的拜访才好。”不过转念又想:知道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能说出自己的心思,这样子叫人安心的感觉,也已经很好了吧。


    


    先生出门的日子十分少,这一天却是破例,换上不拘的行装,一副要出门的模样。哀叹自己一个人守着门庭的寂寞光景,先生好似微微心软了,沉吟了片刻,“总是到这里来对你也是熟悉了吧。”便欢天喜地地跟随上去。


    越往山里走越是偏僻了,衰朽的红叶无人顾惜地堆在树根旁,真是可怜。再往山上行去,寒冷的气息让人有点吃不消,先生回头看感到抱歉,“忘记你没有功体抵御并不好过了。”一边帮助着解除了苦厄。


    山顶上真是凄凉啊,地面上的雪积得不高,白色的纸帷却在风中寂寞的飘动。真是奇怪,竟然有人居住在这样萧瑟的环境里,即使周围的山色和布置都很有风趣,看着一息百年的雪景也真叫人扫兴。这时一抬眼,无伤先生竟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走到面前了,不禁吓了一跳,想着幸亏方才没有姑妄地说出浅薄的话来。


    无伤先生犀利的眼光总教人格外心虚。


   “我知道寂井浮廊从不让第三个人打扰,但是留下她独自地在这里是不妥的。”先生感到为难。


   “进来吧。”无伤先生竟然没有说另外的话,就这样转身走下板桥。先生似乎对无伤先生轻易让步十分意外,给了一个抚慰的眼神,我才敢小心地跟上来。


    无伤先生真是怪人,从来都没有茶酒招待客人的吗?今天这里摆好的茶具听说已经是破例,但是依然让人困惑无比。


   “是指要吾动手吗?”先生看了一眼,微微无奈地说。


   “这样的技艺对出身秀士林的你应该并不陌生。”无伤先生怡然自得地坐下。


   “啊,别提那个了吧。粗茶淡饭的日子很久了,早已全然疏远了呢。”这样说着,但是观察先生的动作依然有条不紊,想必曾经是十分娴熟的吧。


   “嗯……?”无伤先生品尝了一口,意外而怅然地说,“这样的味道,似曾相识。”


   “母亲大人并未传授过。”先生淡淡地说,“秀士林弟子都是师尹亲自教导过的,想来该是这个原因吧。”


    无伤先生回过神来,似乎微微笑起,“不,我要说的只是,它十分好。”


    回想那一瞬看向先生的眼神,真像是长辈对待孩子一样,十分的爱怜和期许。




    无伤先生去取来一只乌金暗纹的细长盒子,启而观之,先生不由赞叹,真是一把好剑啊!无伤先生毫不意外的样子,说,“何不仔细赏鉴一番呢?”于是先生擦拭着剑的锋芒,慢慢地说,“这种材质十分坚硬,握在手中隐隐有沉甸之感,但是铸剑的手法很巧妙呢,竟将柔韧发挥出十之八九,让这种本来刚而易折的材料,成剑浑厚而圆熟,锋芒内敛其中。啊,此剑有君子之意呢。”说着以指叩击,发出清越的铮鸣。


    无伤先生露出称许的表情,说,“你留下吧。”


    先生十分困窘,“不握剑太久,这样恐怕并不好吧。”


    无伤先生随意不拘地斜敧着座位,不以为意地说,“吾有墨剑随身多年,此剑于我形同废铁。”抬起漫不经心的双眼,“对你而言,自然该当知道剑要相契的道理。”


   “如此,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吧。”先生于是连同盒子仔细地收好,看上去本来也很珍惜。无伤先生奋然起身离开座位,矮架上泣血的墨剑好像也呼应着发出振动。走下庭院,无伤先生舞起剑来,当时潇洒的身形深深印刻在记忆之中。片片飞白的雪花好像为寒气所惊纷纷避退,一泓秋水映着舞剑人清丽高贵的姿态,仿佛蒹葭芦苇里翩翩起舞的白鹤,真是渺黯如画啊!


    先生远远地观望着,评价说,“这就是剑的极致。”


    似乎为一时的气氛所感染,先生此时没有再刻意收敛周身的剑气,黄叶纷纷肃杀的坠落下来。无伤先生伫剑停下来望向这边的时候,无声的眼神里好像传递着很深的情绪。


   “至今仍然怀念当初的一战。”无伤先生说,真的很留恋的样子,“平生堪逢的对手。”


   “能与你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品剑论道,是今生很大的一个意外。”先生微微笑起来。


   “我已走出囚情的牢笼多年,你呢?”


    先生沉默寡言,开口道,“抱歉,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了。”


    在一边听着,忍不住为先生模棱两可的说法感到微微失望呢。不过还是相信着总会好起来的,并不曾烟消云散的过去,也会为现在平静的安宁祝福吧。正像无伤先生说,“还有无尽的时间”一样。


    这样想着,连心情都感染了微微轻快的喜悦,就好像流光溢彩的盛夏已经到来一样。望着融了雪有一点幽蓝的池塘水面,那里会有飞鸟的痕迹,于是想着,啊,明年夏天也会开出更加美丽的菖蒲的花吧。  


    


    进进出出忙碌着的时候,经过了总忍不住向院子里的方向看一眼。先生和无伤先生对坐在中庭红梅的花下,随意而闲适的样子,相得益彰。心里实在很想去看两位先生精彩的对弈,便借奉上茶水的机会靠近,故意放慢动作格外谨慎的样子,耽搁一会儿时间。先生完全不怪责真好啊,那善意的目光好像已经看穿了拙稚的心思,常常觉得不好意思呢。


    终于能隐隐约约听着先生与无伤先生说的话了。先生说,“今年清明的时候,想去慈光之塔好好走一走。”


   “违背誓言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之后,纷芜的琐事太多,以至于一直没有机会回去那边好好走一走。”


   “开始怀念过去了吗?”无伤先生说,“真是老了啊。”


   “是这样的吗?啊,那大概是吧……”


    两个人一边偏着头亲切地说着话,一边沉静地数着棋子。微细的紫色云彩横在西边的天空,有点凉意的晚风起了,藏在树荫里的虫子,唱叫着是在催促人拢起身上单薄的衣裳吧。


    无伤先生自然地伸出手去,拂去先生肩头柔软的落花。红梅纷纷的光景,真像过去的岁月里,经过许许多多微妙的往事今天一齐沉静地袭上心头啊。


    真希望美好的日子就这样长长久久下去,一直就这样到河流的尽头,恰似在这虚妄的浮生,泊一盏不眠的飘舟。




    ——完——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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